從韓劇「黑暗榮耀」,憶我那段被霸凌的黑暗時光
【青澀時光,不成熟的事】(1) 緣起
Netflix上的韓劇「黑暗榮耀」第二季就要上演了。這是一部在談校園霸凌的故事,看完後,久久不能自己,也勾起國中時代的一段記憶。
我的人生不是充滿喜劇,曾經有那麼一年,幾乎天天上演恐「劇」。
雖然不像在劇中,女主角被電棒捲燙得體無完膚,但是,我曾經的那段日子,是精神與心理層面的恐懼,現在的我,很慶幸我沒有走上不歸路。
這段經驗,是我的父母與家人都不知道的黑暗時代,那一年,我表面淡定,但每天都在恐懼中,早上出門走在路上,身體不自主發抖與心跳加快,快到想要嘔吐,得不斷手拍著胸腔,才能稍微緩和。
在那個看重「朋友」的年紀下,我卻因為「朋友」而孤獨了。
這件事情,從來沒在網路上記錄,可能帶點傷痛吧,記憶深刻,卻不敢觸碰。
看完「黑暗榮耀」第一季後,曾經被霸凌的那段經驗,每天都會在我腦海跑過一次。懊悔國中那時候,沒有為自己站出來爭辯或反駁,或是揭露事情的始末,任由發起霸凌者單方面的說詞,眾人也聽信這一面之詞。
應該是黑暗榮耀這部片的觸動,這個時刻,我很想把當時可能沒揭露的部分寫出來。即便我想寫出來的這個想法,從一月到現在,我幾乎每天都在為了寫出來而感到害怕,是的,我提筆寫是鼓了非常大的勇氣。
開始提筆要說起這段往事,或許參與者或旁觀者不以為然,然而,這段的確是當時「好友」之於我的深刻重擊,強烈的懼怕感讓我害怕上學,卻得強忍抵制心中的恐懼。
我就讀一所常態的國民中學,所謂常態,就是沒有所謂的好壞班、升學班、放牛班。不過,霸凌的戲碼,就卻出現在我們左右。
【青澀時光,不成熟的事】(2) 合唱團指揮
國中時期,我參加學校的合唱團,合唱團會代表學校出去比賽,而成員們來自16個班級中,喜好合唱的同學們,換句話說,合唱團成員的組成來自各班。
我們班上一同參與合唱團的,至少有五到七個女生,其中一個是我,其中有三個高個子女生,其中一位屬於團體領導者的角色,這位頭頭叫「亞牙」,另外兩位高個子的,總是每天跟隨在「亞牙」的身邊,就像是她的跟班。
那時是國中二年級,合唱團的團練通常在下午四點過後,四點到五點之間練習。一般學生四點已經放學,而合唱團則是五點練完才回家,所以當我們準備要回教室收拾書時,每間教室都已關燈,也沒甚麼人在。
開學沒多久的某次團練,音樂老師要團員們,用舉手投票的方式選出合唱團指揮,票選時,五、六個參選者站在講台前,一一接受同學們的舉手投票。
不知為何,也許是其他班級的女生對我的好感度不錯,我成為了合唱團指揮。那次的團練五點結束,我們大家散會要回到自己班上,去收拾書包準備放學。
從音樂教室走回我們教室的走廊上,三個高個子女同學走在我的前方,大約兩三步的距離,我們都朝著教室前進,但才從音樂教室離開沒多久,我看著「亞牙」左右跟班不說話,但邊走、其中一位稍微拍著「亞牙」的背。
還在行走中,突然,「亞牙」氣憤地大罵:「她以為她是誰啊!要當指揮通通給她當就好啊!」
走在後面的我,一聽她這樣大罵,就知道她是在罵我,她很不高興剛剛的票選結果。原來,成為合唱團指揮是她的夢想。
隔週團練的時候,音樂老師私下找我,溫和地詢問我,是否帶團出去比賽的時候我來指揮,但是畢業典禮的時候,把在畢業典禮的指揮機會讓給「亞牙」,當下我二話不說,同意老師的作法。
於是,在我們準備升國三的那個畢業典禮上,「亞牙」如願地在大禮堂指揮。雖然我同意老師的折衷作法,表面上平息了當時「亞牙」的怒火,但「亞牙」或許在心裡對我的敵意還是存在。
【青澀時光,不成熟的事】(3) 女生友誼間的三角關係
國中時期,我有兩位女性好友,一位是成績特別好,從國小的時候我就很喜歡她,夢想著有一天我可以跟她同班的「小如」。到了國中後,做為國一新生的我,發現我竟然跟「小如」同班了,心裡極為開心。
我知道「小如」脾氣很不好,國小的時候我們不同班,但也是領教過,即使這樣,也不減我對這位女同學的喜愛,因為她成績好、清秀可人、還多才多藝,我畢生沒有什麼偶像,但她在我心裡可比擬偶像的等級。
從小,我就很欣賞「小如」,上了國中後同班,我們也開始走近,「小如」會跟我討論美術方面的點子,或是聊聊喜歡的男同學,我們彼此分享自己的暗戀或欣賞的對象。
另一位女性好友是「小虹」,課業表現較為中庸,但是人際關係傑出。我跟「小虹」的熟稔起來,是在國一的時候,她邀我一起參加「製做燈籠比賽」,由於參加這場比賽,那時候我下課後時常去她家。
我們一起買參賽用品,到景美夜市的花攤買了孔雀羽毛,到文具店買了彩色玻璃紙,還有買了幾罐養樂多,喝完後洗乾淨,做為我們製作燈籠的素材,那時我們製作的是一款孔雀造型的花燈。
每次放學回家,我常到他家廝混,他的家人也跟我很熟;合作之下,我們變得熟悉且親密,她與我都認定彼此是好朋友。
在國中三年級上學期初,我忘了是甚麼樣的事情,在一次的事件中,「小虹」吃起「小如」的醋,至少當下我的感受是這樣。那時,我跟「小虹」在女生廁所,在她的面前,我覺得我客觀地幫「小如」講話。
我站在一個旁觀角度,解釋事情,但「小虹」覺得我就是袒護著「小如」,接著她什麼都聽不進去,開始像發瘋般地大哭,並和我撕破臉,自此我們朋友的關係出現了裂痕。
當妳的好朋友形成單位數的時候,特別是成三,到底誰跟誰的感情更好,導致另一個覺得妳為什麼跟她比較好、妳為什麼對她比較好,而友誼之間容易產生變化。
【青澀時光,不成熟的事】(4) 買不起內衣也笑、穿內衣也笑
班上的女同學中,有位成績還不錯,人緣特別好的「小希」,家境富裕,為人海派,也有能力請同學們吃東西,有時候買個大包的豬肉乾、豬肉條,傳遞下去給同學們分食。
有別於前面提到好強的「亞牙」,八面玲瓏的小希,更是團體中的頭。「小希」擅長人際手腕,讓她在同學間相當吃得開,不過,她看不爽的人,只要她有心咬個耳根,也足具威力,也帶動著同儕的風向。
國中時,雖然胸部已經發育,但家裡可能經濟的關係,我穿著國小到青少女階段的「學生內衣」,學生內衣的布料形式比較單薄,有點像小可愛那種,沒有罩杯,肩帶寬寬的就是一個胸腔布料稍厚的白色小背心。
夏季時候,我們穿著白色薄襯衫制服上衣,由於許多女同學都穿起了胸罩,其實我也該穿胸罩,學生內衣有點快無法遮掩我的胸前,所以我時常彎腰駝背,而夏季的制服,從背後看,可以看出女生的內衣肩帶。
由於我總是穿著學生內衣,班上一位當時大陸依親來台的女同學「小吳」,有時放學我會去她家玩,她是依附祖父還是外公而來台,父母都還在大陸。
「小吳」比我們年齡稍大兩歲,她那時已經採用胸罩,看不慣班上女同學們嘲笑我,於是在某次我去她家玩的時候,「小吳」帶我到她房間,說她有一兩件她的內衣,想給我穿,並且在她的房間裡試穿。
雖然不完全合身,但也不會差異到太大,而且也真的解決我胸部兩點容易被看出的問題。我感到不好意思拿她的東西,推辭了她的好意,「小吳」非常熱心且客氣地說:「妳就收下吧」,隔天,我就穿著她送我的內衣去了學校。
隔天上學,某節下課,坐在位置上,「小希」還有另一個女同學經過,從背後瞧見我竟穿起了胸罩,接著開始大聲地呼朋引伴,叫了班上一堆女生來看「奇觀」,說著:「唉唷~竟然穿起來胸罩耶,大家趕快來看」。
我就像動物園裡的動物,被一群女生圍觀,在一個女同學的引領嘲笑之下,周圍的酸言酸語也四起,有人說,還買得起胸罩喔,不都只穿學生內衣嗎?有的人在旁邊喊,這是奇觀。
我不明白,為什麼我不欺負別人,也從來沒有這樣嘲笑別人過,為什麼女同學們要去嘲笑買不起內衣、穿著同學二手內衣的我。
【青澀時光,不成熟的事】(5) 霸凌起始,那幾通連環電話
「小希」的人際關係,相較我們其他女生「活潑開放」些,我並沒有因此大驚小怪。
無奈,一場集體霸凌的導火線,來自周日清晨的那幾通電話。
某個星期天的一大早,約莫早上六點多,一通電話打進我家。然而,假日的早晨,難得可以好好睡個懶覺,誰會在那麼早的時間點打電話來?
除了全家人都很累之外,這麼早打來應該有失禮貌吧,我們家沒有人想要起來接電話,任由那通電話響個不停。
我在床上極為疲憊,非常想多睡一會,心裡也有股怒火,想說家裡誰可以去接接電話,由於一大早的,很累,索性我把棉被拉起蒙住頭,可惜還是聽到那該死的鈴聲。
響了很久後,電話那端終於放棄,電話鈴聲停止。
我想說:「終於!可以好好睡覺了!」沒想到,這段寧靜維持不久,隨即,電話鈴聲再度響起。
到底是誰在這麼早的時間打到我家?
第二通電話仍持續不斷響,我的家人還是沒有人願意起床接電話,我實在被吵到要發瘋,於是拖著疲累的身軀跑到客廳接電話。
急忙起來接電話,腦子一團糨糊,我用剛睡醒的聲音說了聲:「喂?」
「請找陳小芳。」是一個女性大人的聲音。
「我就是。」我滿腦問號回答。
「我是小希的媽媽啦,小希昨晚到現在都沒有回家,請問小希有去你家住嗎?」原來是小希的媽媽。竟然打電話到我家中,詢問我小希是否在我家過夜。
這個答案很明確,我回答「小希」的媽媽:「她沒有來。」之後,電話就掛掉了。
掛上電話後,隨即跑回去睡回籠覺,全家人都還沒起床,我是心裡有點不太舒服,覺得一大早也太吵,但也覺得無奈,畢竟對方的母親在找徹夜不歸的女兒。
本想以為沒了,沒想到,過一兩分鐘,她的母親又再度打了電話來了。
由於我前一兩分鐘已經醒來接過電話,重新躺回去的時候沒有立馬睡著,於是又來了這通電話,這次就只好起床去接,想說到底可不可以讓我好好睡覺。
「小希」的媽媽再度打來,電話中重複問我,她的女兒真的是否沒在我家,我仍然說「沒有」。
我以為「小希」的媽媽會放過我,好讓我掛上電話回去睡覺,不過,這次她的母親很不死心,另外還問了我,「小希」在學校的狀況。
「小希」母親問我,她的女兒跟班上哪個男生好,我知道她跟胡同學真的就像朋友一樣,覺得這是一個確實且安全的答案,在「小希」媽媽的逼問之下,我提到了胡同學。
「小希」媽媽說:「那個胡XX我知道他,有沒有別的?」從語氣上,我可以聽得出「小希」媽媽應該有看過胡同學,對他很放心,所以,「小希」媽媽想要知道更多她所不知道的人。
我堅持說:「不知道啊,她跟班上每個人都很要好。」
「小希」媽媽又提到,她與班上一位梁姓男同學之間的關係,我堅稱我不知道,也不曉得。
「小希」媽媽像是想挖出什麼,接著把焦點轉移,一直逼問我她女兒在學校的狀況,我不斷地跟「小希」媽媽說:「不會阿,小希很好,在學校很活潑,人緣也很好」。
當下,我覺得我已經把我的答案,告訴她的母親,也很希望這通電話可以趕快結束,我想躺回床上。但小希媽媽聽我這樣說,回我:「你講的那些我知道,難道她沒有不好的地方嗎?」
我一直說沒有,但「小希」媽媽仍不想掛上電話,仍窮追不捨。
「沒關係啊,妳說說看嘛,我不會跟她講的……。」這句話,「小希」媽媽在整場電話上,一直鬼打牆般繞回到這句,試圖從我嘴裡得到一些她沒聽過的答案,我也一直無法如願回到床上。
就這樣,她的母親在我不斷的推託下,打死不相信我說她女兒沒問題,非要我講出她女兒哪裡不好才要掛電話,於是最後一刻,我腦海裡找到一個最近的印象。
記得那天穿著學校橘色的夏季體育服,我在樓梯間,由下往上走,在樓層與樓層之間的樓梯平台,「小希」跟另一個女同學站在角落,「小希」看著我,然後手掩在那位女同學的耳朵旁,說起了悄悄話。
由於我是在行逕中,由下樓層往上樓層走,經過她倆身旁時,即便「小希」的手掩在對方耳邊說話,但仍被我聽到她正在向另一個人嘲笑我的屁股大。
在「小希」媽媽不斷「盧」妳講些甚麼,說著:「沒關係啊,妳說說看嘛,我不會跟她講的……。」
重點是我想睡覺,很想結束這場通話,還有,不要再打來了,於是,我那陣子遇到「被說閒話」的這個經驗,婉轉且經過修飾地,提給了「小希」媽媽。
「如果一定要說,頂多愛說人閒話吧…。」我試圖用最簡單這一句話,沒有設定她說誰、甚麼樣的內容。
我試著把我在學校樓梯平台上,聽到她那樣對著其他同學,批評我的身材的這件事情,簡化為「說人閒話」這幾個字。
基本上,大人如果沒有一直逼問,我回答完一開始的那些後,我也不會說再多的資訊。會提到「說人閒話」這件事,這不是我一開始就想要提這一點。
我知道我再怎樣說「小希」在班上有多好,她的媽媽不會掛上電話,而「說人閒話」這件事,也並非我的編造。
說完這句話,「小希」媽媽就像獲得至寶般,肯結束和我的通話了,而我終於也可回去繼續睡我的大頭覺。
而我認為,我在「對方堅持得到更多資訊」,以及「我想要回去睡覺」,這兩者之間,取得了一個雙方都滿意的平衡點。
不過,我的國三生活,完全就毀在一個大人的手裡。
週日早上稍晚,不知十點還是十一點,「小希」的媽媽又打來一通電話,告訴我「小希」回家了,並說她沒回家是跟梁同學一起。
【青澀時光,不成熟的事】(6) 我的黑暗時代來臨
周日的那通電話結束後,我怎樣都不會知道,隔天上學,是我恐懼的開始。
隔天一早我到學校,才進教室沒多久,就感到氣氛好像哪裡怪怪的,有點不太對勁,但不知道哪裡發生什麼事情。
那天一早,訓導處的老師要到各班進行服裝儀容檢查,我忘了剪指甲,於是,我轉頭跟坐在我身後的好友「小虹」借指甲刀,結果「小虹」回我:「不能借妳,很多人等著排隊要用」。
我雖然聽了感覺怪異,感覺口氣上不太對勁,但我試著客觀來想,也許真的很多同學忘了剪指甲,都在等這把指甲刀,所以聽到「小虹」這樣的拒絕,我覺得理由成立,也沒多想些什麼。
我的第六感告訴我,哪裡不對勁,這件事情是對的。
接著服裝儀容檢查,訓育組長來到我們班上的講台,雙眼環視班上每個同學,檢視之後,訓育組長問了我以及另一個當時大陸依親來台的女同學學號,只有我和那位大陸同學被記嘉獎。
當訓育組長轉身離開教室之後,一堆同學門看到老師已經進入隔壁班教室,在我身後出現的一大群女生吼叫,此起彼落地喊著:
「虛偽、虛偽」、「她是老師的心肝寶貝啦」、「說不定跟老師有一腿」....之類不堪入耳的話。
隨即,我的疑惑與恐懼湧現。
本來還不懂這群女同學們爲什麼這樣,但當她們簇擁著「小希」的時候,我就明白了。
「小希」帶領著班上九成以上的女同學,圍繞在我的身邊,把我團團包圍住,班上的男同學們散落在班上各處,看著我們這群人到底發生甚麼事。
「小希」站在這團人的中心,質問我,為何跟她媽媽說她愛說人閒話。
我沒有說話,心裡想著:「拜託!妳媽媽星期天早上六、七點,三通電話打到我家,一再逼問我,我一再說你好話,你的母親還不信,最後是你母親逼問到我受不了,才讓我回去睡覺」。
當下我沒有開口,表達實際這樣的狀況,是因為如果我講出始末,這樣同學們就會知道,「小希」的翹家,跑到男生家過夜的事情,我認為這樣的事情不適合公開讓大家知道。
女同學徹夜不歸的議題,完全被轉移成,我跟「小希」媽媽說到她說人閒話,說這個點,也不是我原本就想趁此抓住機會廖耙子一番,而是我給任何美好答案,「小希」媽媽仍不接受掛上電話,仍逼問不斷。
同時,當下我對於「小希」媽媽不斷"盧"說:「你說的那些我都知道,難道沒有不好的嗎?」、「沒關係啊,妳說說看嘛,我不會跟她講的……。」
雖然這樣的誘導、逼迫與不守信,但當下我認為”不該批評同學的母親”,所以一直保持靜默沒回嘴。
一群女生們繼續批鬥,「小希」對我繼續說:「你知不知道?我媽有多傷心!!」這句話不論如何,仍在我腦海回蕩,猶如前一秒說的那樣新。
我覺得整件事情的焦點偏了,到底「小希」媽媽的傷透心,是因為「說人閒話」?還是「徹夜不歸」?
當下的我如果點出這點,或許我後面的傷害可能會降低些,只是我真的不想去強調「徹夜不歸」才是母親傷心的重點。
讓妳母親傷心的不是我說的話,而是妳的行為,只不過,焦點都轉移到我對她媽媽說過的話上。怎麼我對「小希」媽媽講過她的任何好話,好像全數不存在過,「小希」是否知道我前面說盡好話,但妳的母親似乎聽不進去,還對我提問:「她沒有不好的部分嗎?」
對於她與女孩們指控的一切,我以無言帶過。說了,並不會因此對我改觀,同時,也可能傷害到同學母親,也可能讓她們親子關係更惡化。
【青澀時光,不成熟的事】(7) 爛掉的書本,塞滿垃圾的書包
隔一堂下課,班上女同學們像是約好一樣,集體消失得無影無蹤,班上不見大多數女同學的身影,只剩下零星幾個人。
沒多久,班上一名女同學回來,暫且稱為「小慧」,她就像一個「傳呼官」,站在教室的後門,對著坐在位子上的我,大喊:「陳小芳,去廁所談判!」
原來她們全跑去廁所了,我不理會她們的談判,「憑甚麼要我去,我就得去?」我當時這麼想。
由於我沒有在她們要求的地方出現,當上課鐘響起時,看著一群女生集體進教室。
又再隔了一節課的下課,由於我擔任國文科目的小老師,我和另一名個性溫和的女同學,前往級任老師的辦公室。
事情處裡結束後,走回教室的走廊上。我是303班,正走在301班前的走廊時,看到班上一位男同學,叫「小偉」,見我走回來,馬上衝進教室,並且聽到他在教室裡大叫:「趕快,她回來了!」
由於「小偉」看到我後立即衝進教室,外加我聽到那個通風報信的喊叫,於是我心裡一驚,深覺大事不妙,快步走回教室,果然…。
我也加快腳步衝回教室,看到我的桌椅整個被踹倒狀,癱倒在地上,並桌子到處塗滿粉筆,寫著入目不堪的字眼。
地板上,滿是被踩爛的課本與考卷,是書桌推倒後,全數被丟到地上狂踩,而書包裡頭原本裝的書本與考卷,也是全數被倒出來,散落一地。
而書包裡內則是被裝了垃圾、飲料罐,並且還有發臭的便當、與飲料汁液,她們將教室後頭橘色的大垃圾桶的垃圾,裝進我的書包內。
看到這一切的我,原本忍住心裡的感受,我不發一語蹲在地上,撿拾我的考卷和書本,再將書包裡的垃圾,重新丟回到垃圾桶中,並且清理書包裡的那些發臭汁液。
垃圾處理後,我再將所有東西恢復原位,原本強忍著淚水的我,她們之中一名叫「小珉」的同學心軟,蹲下來一起幫我撿拾這些東西。
這時,傳令者「小慧」站在教室後門,大喊:「妳不要幫她撿!」,面對「小珉」當下蹲下來幫忙撿拾的時候,我的眼淚終於決堤。
【青澀時光,不成熟的事】(8) 體育課的叫囂
桌椅踢倒、書包被裝垃圾,書本考卷蹂躪一地,我蹲在地上收拾完一切,由於有一個同學看不下去出來幫忙,反而讓我潰堤。
下一堂課是體育課,收拾一切,還要換穿體育服,導致我去體育場的時間已晚。
我帶著一雙發紅的眼睛,鼻水直流地走下樓,班上的女同學們群聚在一樓樓梯口,爲的就是等待我下樓。
班上這一大群女生,聚集在樓梯口,盯著正在下樓的我,大聲嘲諷著說:「還敢哭阿」、「竟然有臉哭」、「老師的寶貝哭了耶」。
那天的體育課,我們要要測驗一分鐘投籃,60秒內投進越多球,那學期的分數越高。
籃球對於我來說,是一項我喜愛和有把握的運動項目,從國小六年級開始的放學,我常到學校練球與打三對三,投籃的命中率平均高於一般女生。
那次投籃測驗,儼然我成了公敵,由於每個人得輪番上場,只要任何一位女同學,一分鐘內的投球數高過我,大家就歡呼鼓掌。
輪到我上場時,還沒走到籃下,周遭就噓聲四起,企圖對我施展心理壓力;每當我沒投進,那是她們最快樂的時刻。
當然,我到現在都還記得,那天,我只投進了六球。
【青澀時光,不成熟的事】(9) 來廁所談判!馬桶刷與水管伺候
可能因為第一次,她們派「小慧」叫我到廁所談判,我拒絕出席,而導致她們更心生報復,所以後來趁我到導師辦公室出任務的時候,把我的桌椅和書包惡搞一番。
經過那次惡搞後,她們再度找我到廁所談判,同樣來傳呼的是「小慧」。這一次,我不敢不去了。
我才一開到廁所,班上的女同學們就將廁所的鐵門關起。我們學校的廁所的鐵門有如柵欄,是一根根的鐵條,當關起的時候,外頭可以看到廁所裡面,只是關起來後就不能上廁所了。
同學們關起廁所門,並把一些別班的女同學趕出去,同時也禁止別人進來。
她們對其他班級要上廁所的女同學們,佯稱要「清理廁所」,其實是概念比較像想要「清理門戶」,必須給她們的「眼中釘」一點顏色瞧瞧。
「小希」藉由「我讓她媽媽傷透了心」,而對我進行了討伐;然而,合唱團選指揮那次,「亞牙」本就看我不爽,認為憑甚麼是我當選,這個討伐行動,更是讓這場集體霸凌行動,有了雙首腦。
其中一個首腦,一手抓著水管,一手拿著刷馬桶的刷子,命令其他同夥的人,把水龍頭的水開大,朝向我噴水,並試圖拿馬桶刷子刷我,另外有一些人則拿著通馬桶的幫浦。
由於許多別班的同學都在廁所門外圍觀,一名正義的女同學隔在門外,看到我在裡頭被欺負,她看不下去,趕緊跑去通報老師。
而班上那位男同學「小偉」,也趕緊到廁所這邊通風報信,說那位「小娟」跑去告訴老師,一坨人罵著「小娟」是廖耙子,一邊又擔心老師跑來,於是趕緊收手。
由於我知道「小娟」幫我通報了導師,原本這件事情我想默默承受,沒想到老師也知道了,我趕緊跑去找導師,希望導師不要逞罰她們,我一直拜託著老師,並且要老師向我保證不會懲罰她們後,我才比較安心地回家。
隔天早上來學校後,隔壁班的同學跟我說,她們放學後,看到我們班有幾個女生被罰站在走廊上,並且哭得很慘,還說都是陳小芳的錯。
沒想到,老師在我離開學校後,把集體霸凌的主腦們留下來,罰站並且訓斥她們一番。我並沒有因為她們被懲罰而安慰,因為,我知道之後的日子,將會更慘了。
【青澀時光,不成熟的事】(10) 特別安排的”特別座”與粉筆灰
經歷了這些,我想,她們也欺侮夠了吧,也應該要收手了吧,沒有。
沒想到,隔天一早,我的桌子和椅子,不知被誰搬到導師的座位旁,並寫滿了不堪入耳以及諷刺的話。
班上很安靜,但總覺得有好幾隻眼睛在默默觀察我的動靜,我仍然沉默以對,不發一語地將座位清理乾淨,再把桌椅搬回原來的空間,坐定。
沒多久,原本安靜的教室裡,一群人開始大聲訕笑,原來,她們不只在我的桌椅動手腳。
由於我的座位靠牆,因此,我左側的那面牆,早已被塗滿了白色粉筆灰,只要我的身體靠到牆壁,深藍色的制服外套,會像沾上壁癌般的白色粉筆灰。
【青澀時光,不成熟的事】(11) 原先好朋友,遭池魚之殃
由於前一次的廁所談判,中途的討伐行動被同學告狀到老師那邊,因此,對於這個霸凌行動來說,她們覺得懲罰得不滿意,外加還害她們被老師罰站。
於是,女孩們又再度找我去廁所談判。
這一次,我和文章前面提到,那位我從小到大都很欣賞的「小如」,她也被叫來廁所,一大群女生們把我跟「小如」團團圍住。
其中一個主腦「亞牙」手裡抱著絕大多數女生的家庭聯絡簿,而另一個主腦中的主腦「小希」,則是站在「亞牙」的背後雙手抱胸。
主腦「亞牙」抱著一堆女生的家庭聯絡簿,中間站了那位我欣賞的好友「小如」,而過往的好友「小虹」,則是和其他大多數的女孩們,一起批鬥著我們。也許是因為我的關係,使得「小如」也被其他女生欺侮,因為其他女孩站在「小虹」這邊,聯手一起欺侮「小如」 。
我也不知道為何,她們命令「小如」自己掌嘴,同時也叫我自己掌嘴。
我不配合,我想憑甚麼叫我掌嘴我就得掌,妳不高興,妳就可以充當法律嗎?我不想順從她們的指示,同時也要站在身邊的「小如」,要她不要聽從她們的話。
但沒想到,個性強悍且聰明的「小如」,卻真的自己掌嘴了起來,原來,面對校園暴力與霸凌,人會因為恐懼,寧可選擇屈服。
從那刻起,我非常喜歡的一位朋友「小如」,也跟我劃分關係,連同那群女孩一起嘲諷我。一切是如此懵懂無知,也充滿痛苦。
【青澀時光,不成熟的事】(12) 不自主發抖與心跳加速
由於每天早上,我的桌椅都會被搬移到講桌旁,有時會被搬移到導師辦公桌旁,並且都會寫滿各種嘲諷字眼,每天我開始害怕上學,能盡量早到,我就盡量早到。
一般來說,我們早上七點半以前到校就可以了,以往,我大多七點初出門,自從遭遇到集體霸凌後,我每天出門時間不斷提早,從6:45、6:40、6:30,最後甚至搶在6:30以前出門上學。
不斷提早上學時間,為的就是我想知道,到底是誰把我的桌椅搬走,還有我希望能有一天,是我到學校的時候,桌椅是好好地在原位,桌椅沒有被人用粉筆寫上汙穢的字句。
我不喜歡被欺侮的時候,是別人在背地裡做些什麼,那種感覺很難受,也很令人恐懼。只是,不管我怎樣早到,我的桌椅總是已經被動過手腳。
這一切的事情,我忍住不敢跟家裡說,我擔心爸爸媽媽會找到學校,並且讓他們擔心,想說自己來扛住這一切,忍受就好。
由於一直要提早到學校,甚至很誇張地趕在六點半以前就要出門,引起媽媽的疑惑,於是,「提早到校」還得編些假的理由。
每天早上上學途中,我常常可以感覺到我的心跳很快,有幾次跳得很強烈,有種跑百米後,會喘,而且有噁心想吐的感覺,邊走路、邊一路說服自己,我一定要上學。
於是,我的國三生活就在這種恐懼下度過,雖然不像「黑暗榮耀」劇裡那樣,拿了電棒捲燙人,但是在講話、嘲諷、態度上非常相近,對我更多的是精神上的折磨。
那段日子,我心裡承受巨大的恐懼,生理上時常出現即使不在運動的狀態下,心跳莫名加快,以及身體緊繃與發抖,我大多以靜默去忍受這一切,還好這段霸凌,在發生在國三時期。
好不容易忍到畢業,那一天,是我人生無比放鬆、開心、充滿解脫感的一日。
【青澀時光,不成熟的事】(13) 以為長大,就會成熟?
從小到大,我一直很嚮往和樂融融的班級和和善的同儕。
長大後,大約在我研究所二年級的時候吧,國中班上一位男同學,找我一起參加國中同學會,我還記得那天的聚會是在星期四的晚上。
男同學提到,「小希這次從美國回台灣,大家要聚一聚。」我心想,雖然國中時候很慘淡,不過那是段清澀的時光,不成熟的我們,在做不成熟的事,大家同學一場,說不定長大後,大家的思想和行為也會變得成熟理智。
於是,那個星期四的晚上,我和這位男同學約好,約在新店七張站,一同走到大家集合的地點:七張麥當勞,參加這場國中同學的聚會。
當我和那位男同學抵達時,已經有不少同學都已經到了,站在正中央的是穿著一襲粉紅色棉質運動服的「小希」,手裡拿著一把收好的雨傘,她的周圍站著班上幾個同學。
沒想到一進麥當勞大門,走到同學們的面前,這位穿著粉紅服裝的「小希」,用她手裡的雨傘傘尖指著我,轉動著她的頭,對著左右兩側的同學們大聲說:
「這誰啊?誰來告訴我這是誰啊?我們班有這樣的胖子嗎?」小希嘲諷地說。
當時的我體重50公斤出頭,算是標準身材,但明顯的,是故意這麼劈頭來個下馬威。
時隔八、九年再度見面,我以為大家會因為年紀變得成熟,那群人,卻依舊停留在那一刻,而我,卻因為她們,變成不是國中那時候的我。
隨著時間的推移,曾經,我覺得也無須再對她們多做些什麼解釋,因為一切都不再重要了,誤會,大概會隨著時間埋入土裡。
然而,隨著「黑暗榮耀」這齣韓劇,鮮明地勾起我種種回憶,也為當時選擇沉默以對的我進行發聲,一向以來,同學們只有聽著「小希」的說詞,而她的討伐行動,也剛好吸引原本視我為敵的人一同霸凌。
經歷所以深刻,當時可以發洩的管道,也只有一本手札日記。透過撰寫這篇,青澀時光,不成熟的事,稍微解放我長期以來在心中壓抑的苦悶。
唯一可惜的是,我至今仍就欣賞著「小如」,然而「小如」不再視我如當初那樣的好友。
【青澀時光,不成熟的事】(14) 後記
由於經歷過國中這段霸凌時光,平時看到一些相關新聞,都會吸引我的目光,去留意其他人發生的類似故事。
雖然我靠著無盡忍耐,去度過撐到畢業,沒有走上絕路,因為我一向認為,為什麼我要選擇死亡,讓那些人稱心如意?
我不覺得如果我選擇自殘或消失,會為這些人帶來甚麼罪惡感,就如同「黑暗榮耀」一劇裡,那五人幫不會有任何愧疚;而女主角單單只是拒絕幫女頭頭打掃廁所,就要遭到燙肉這樣的霸凌;另一個被霸凌者跳樓身亡,霸凌者也可以當沒事般好好活著過日子。
至於幫兇們,我可以理解為什麼有人選擇當個幫兇:
一來,可能原本就討厭妳,剛好有人出頭高聲疾呼,也就跟著順勢霸凌;
二來,同儕壓力,別人霸、那我只好也霸;
三來,選邊站,要選就選大邊的,外加也怕自己成為被霸凌者;
四來,家境好的主謀,可以透過給些小利益,例如時常請吃豬肉條,海派相處之下,容易成為同儕支持的一方。
現在有了孩子,過往這段經驗,時時成為我隱隱擔憂自己的孩子,在學校也遭遇霸凌的問題而不敢講。也會在他們還小的時候,叮嚀他們如果在學校遇到問題,一定要跟媽媽說。
寫了這篇,不僅是對我自己的孩子說,也是對那些曾經遭遇過霸凌事件的人說,如果你真的遇到這些事情,要勇敢和堅強,透過我的往事,希望你知道你並不孤單。
我們人生在世,並不是總是遇到好事,也許碰巧就遇到那樣的事情,如果真的遇到這樣的事情,我們學生時代國文課裡讀到,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,必先苦其心志,勞其筋骨….,這樣的內容對當時的我是有很大的支撐力。
唯有把自己過好,叮囑自己成為良善者,以及成為別人心中溫暖的他人,這是透過那段霸凌時光下,所得到的啟示。
至於,當時的霸凌者們也別害怕,我不會上演「黑暗榮耀」,我沒有復仇計畫。
你可能會問,那你為什麼記得這麼深,在這麼這麼多年以後,已經坐四望五的年紀,這麼多年來,時間並沒有讓我淡忘一切,這些經驗就像學校那張書桌,用刀片或鐵尺去刻字在上面,隨著時間流逝,桌面刻上的字跡不會消逝。
對於有些有過同樣遭遇的人,可能反而責怪自己,怪自己無能沒用,或是怨天尤人,或是開始自我洗腦,自我否定,覺得是不是自己才是問題的原因,自己該死,是不是死一死就可以結束一切...。
對於遭遇霸凌,產生自我懷疑者來說,我知道你內心可能會問:「為什麼是發生在我身上?」、「我犯了甚麼錯嗎?」,我想說:你沒有錯,只是有些人用了錯誤的方法,不去善待他人。
即便每個人心裡會有討厭某些人,但也不應該去傷害他人,真的有錯的,是那些採取霸凌舉動的人。
除了選擇忍耐、想辦法保護自己;如果可以,也可以找學校以外的朋友或家人,把內心的痛苦說出來,如果還是不行,也可以找本日記寫下來;如果到很嚴重,建議跟父母商討轉學。
感覺有點說教,但回頭來說說我自己如何面對。
我不是一個喜歡讀課本上的知識的人,學生時代也因不懂學習方法,而感到讀書是痛苦的事情,但最終我會念完研究所,我時常在想,這應該歸功於國中這段霸凌經驗,我把那個負面的遭遇,轉化成要求自我學習和成長的動力。
我沒有選擇走向輕生,來讓加害者受到愧疚的懲罰。因為我相信,這些曾經霸凌你的人,也許是看你不爽,但為什麼看你不爽?也許有甚麼是她們沒有的,也可能單純就是看你不爽。她們比較希望看到你比她們差。
如果走向輕生,對方可能覺得鬆了一口氣,想說還好這世上少了一個人跟她們爭,或是少了一個眼中釘,這個可能是對方心裡想要的結果,但為什麼要用自己的生命,去滿足這樣的人這種願望呢?
就像男女朋友分手,當那段分手的一方是背叛你,讓你很痛苦,有人說,「最好的復仇,就是把自己過好,然後在未來的某一天,讓對方知道你過得很好」。
痛苦一定會有,但我們如何把這個痛苦,化成另一種動力,轉移自己的目光,從過去的不幸,到加值自己,讓自己持續地變得更強大,我相信未來美好的你,是過去霸凌者最不樂見的景象。